一群真正的孕龙人

自古以来，龙的形象，刻入了中华民族的骨血。

龙身的优美，龙头的威严，龙骨的傲岸，龙翔的气势，龙吟的震慑，还有虬龙的祥瑞，蟠龙的内敛，蛟龙的凶悍，都令人肃然。作为民族图腾，我们喜欢将山脉、河流，甚至是道路，以龙作譬。

一条河流是龙，一道山脉是龙，一条公路是龙，一座桥梁是龙，一条隧道何尝不是龙？

1.

天分星宿，地列山川。

高高的，长长的。咸丰县城边上的猫儿岭，隔开两座城池，成为“世遗”唐崖土司皇城与咸丰县城的地理分野。

猫儿岭是一座古老的山岭，更是一条“巨龙”。开工三年的利咸高速，则是一条长龙，从利川城边的沪渝高速接头，南下找张南高速牵手。来到唐崖河边，钻进猫儿岭的肚子里，在“巨龙”腹中潜滋暗长。

这就是湖北交投投资建设、葛洲坝路桥公司承建的利咸高速最长的隧道——全长5723米的小模特长隧道，也是鄂西南武陵山区近十年来建设的最长公路隧道。

2.

特长隧道施工有4难：难在通风，难在降温，难在出渣，难在病害治理。

小模特长隧道中间，需要设置一处通风斜井。恰巧，隧道进口在唐崖河支流大河峡谷的悬崖峭壁上，没有施工平台，进不了洞。地球的自我保护意识，阻止了人类战天斗地的脚步。大河峡谷，必须零毁伤。

项目策划时，技术人员踏遍猫儿岭，在白岩村找到一条山谷。谷中有溪，溪曰白岩河。沿河而下四五公里，在三面合围的山崖下，出露一巨大消水洞。漆黑幽深，水声哗哗。

北斗一测，消水洞在隧道下方，距进口端2公里，距隧道左洞350米，正是斜井最佳处。经过科学设计，375米，是隧道呼吸的长度，也是斜井到正洞的距离。

2022年11月15日，斜井开工。

那一天，猫儿岭受孕了，怀上一条龙。

从此，猫儿岭下，白岩深峡里，机声轰鸣。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，操纵震麻双臂的风钻，用凿岩机、挖掘机、装载机，剔除猫儿岭体内冗余的顽石，植入钢铁骨骼和坚硬的混凝土，建造“龙行大道”和永固的“龙宫”。

斜井的使命，就是让这条“长龙”在猫儿岭的肚子里欢活生长，缔造出“双龙一体”的镜像。

2023年6月15日，斜井进入左线主洞，接着开挖3号车行横洞，进入右洞。斜井与左右洞交汇的地方，成了“龙行大道”第一个“十字街口”。

3.

从2023年6月19日开始，隧道左右洞分别望南北方向前出。运距越来越长，斜井交通压力越来越大。运进材料、拉出弃渣，穿梭不停。四个作业面，每天进出斜井的车辆达五六百台次。

“十字街”没有红绿灯，安全员变身交警。“后八轮儿”沉沉碾过，整个山体都在颤动，“嘎吱嘎吱”的金属摩擦声，令你不禁担心：庞大的车身会不会瞬间散架。

戴着安全帽，却没有安全感。抬头一看，离地面三四百米，头上顶着100多层楼高的岩石。这种压力，压不跨洞顶，但能压碎人心。惊恐之余，你会发现，置身这个地下世界的人，他们身上的那种无畏，那层坦然，那份豁达，彷佛天生就是为这个事业而生。

“中心频率12.5M至1200M、脉冲宽度0.1ns。”他们用地质雷达的高频电磁波扫描着猫儿岭的五脏六腑。反射信号显示，猫儿岭这条“巨龙”的“血管”多处泄漏，“血液”潺潺，还有一个被掏空的大洞和多处骨骼断裂。

猫儿岭病了。它体内空洞要修复，肌瘤须切除，折断的骨骼也要尽快接上。他们要给“长龙”筑起最安全的屏障。

超前水平钻、超前炮孔，是他们的手术刀；工字钢、钢筋拱架和波纹管，是血管“支架”和抗血栓“球囊”。刀尖所指，可能是巨大风险，甚至“冥界”禁区。每前进一步，都是一台复杂的心脏手术。为防范“大出血”（涌水突泥）和“器官衰竭”（隧道坍塌），他们需要花费数倍于施工的时间，做万全的准备。

4.

向深处掘进的过程，更是一场“赴汤蹈火”的远征。

隧道深处气温达到42到45度，工人不得不光着膀子干活。岩层渗水，秒成蒸汽。安全帽里，汗与汽融合，汇成小溪，汩汩而下。一张张脸，被打上水印，宣誓版权。

在斜井进口门架上，安装了6台风机。“四个开挖面各一台，两台备用。”施工员余文明介绍，隧道从斜井往县城方向，是3.7公里上坡。朝上坡送风，需要使劲儿吹。他们配置了340千瓦的大功率风机，在中间段，还加装一台射流风机，接力送风。在斜井“十字街口”，也安装了一台射流风机，往外抽出洞内废气，完成隧道“吐故纳新”的循环。

靠送风，不解热。他们想到了冰。

每个挖掘面25块，每块净重15公斤。今年7月1日开始供冰，迄今已供冰3万多公斤。

送风+供冰，他们把温度降到了35摄氏度。

去年9月揭露的那个大型溶洞，他们用两个月时间就跨过去了。用什么方法？“明洞暗做”。小余说，就是在溶洞里做一条隧道，形成洞中洞。

穿越100多米瓦斯段落时，更是小心翼翼。两名专职瓦斯检测员轮班作业，2小时检测一次，日夜不息。为确保施工和运营期安全，他们将隧道周围用防水板、土工布层层包裹，捆得像端午节饭桌上的粽子。还在隧道底板下，安装数根排气管，导引至隧道口外。

溶洞、断层、涌水、瓦斯、高热，猫儿岭体内“五毒俱全”。但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，也随科技进步，节节攀高。

施工现场，凿岩台车三臂挥舞。几声“噗噗”轻响，挖掘面上，一个半圆形开挖轮廓线清晰呈现，那些规律分布的蓝色光点秒变深孔。随后，装填雷管、炸药，人员撤离。电门一摁，沉闷的爆破声和着轻尘，刀切面包一般，将岩体齐整整撕下一片。然后声消尘散，重卡进场，除净弃渣，再用工字钢拱架，牢固支撑住隧道岩体。湿喷机械手将水泥砂浆喷向隧壁，包裹住钢拱架，形成第一道支撑闭环。当凿岩台车开始新一轮打孔作业时，在后方约100米开外，已经完成隧道拱圈外层钢筋混凝土浇筑。拆掉模板，就是我们看到的隧道模样：平滑，光洁，镜面一般。

5.

11月4日当天，大河峡谷方向左洞围岩好，两个循环，掘进5米；右洞是5级围岩，三个循环，掘进2.4米。左洞从斜井到县城方向已经贯通，实际掘进5500米，完成产值80.9％。

“从斜井到出口已经打通了，我们现在主攻小里程方向，直奔大河边，预计12月中旬就能出洞，实现单幅贯通。”届时，“孕龙”初成，猫儿岭将呈现“双龙一体”的完美景象。

说到这里，小余眼里欣喜中有不舍。

这些隧道建设者，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下深处，为人们创造着通往光明的坦途。阳刚如铁，深情似水，既有精钢的硬度，又有人性的温度。

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孕龙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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