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在迷彩胶鞋上流淌成银色溪流,我数着作训服第三颗纽扣映出的星光,任晚风将护踝的药味揉进夜色。纱窗外那只断翅的飞蛾仍在执着扑棱,翅膜与铁网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,像极了去年今日医疗仪器的电流嗡鸣。
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,学员队组织400米障碍测试,当剧烈的痛觉从我的脚踝延伸到我的整个神经时,我意识到,我的右踝已经严重受伤,恐惧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。医院的灯光显得格外的刺眼,“距骨软骨损伤,需要立刻手术”—医生的诊断如同夺命的判决。毕业联考、专业课程、期末考试…透过诊室那冰冷的窗户,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日子。
"软骨损伤就像跳伞时的主伞失效,"教导员将温热的茶缸塞进我颤抖的掌心,结茧的拇指抹过我眼角的泪痕,"但别忘了,我们还有备份伞。"他作训裤下隐约凸起的疤痕,在月光里蜿蜒成不屈的等高线,“打垮人心的永远不是伤病,而是内心的懦弱”。教导员的话给我注入了一针强心剂,我下定了决心,一定要尽快战胜伤病、战胜自我。但疼痛如影随形,每一次尝试站立,都像是在与自己的身体进行一场无声的抗争。但正是这些艰难的时刻,激发了我内心深处的不屈与坚韧。我开始进行康复训练,日复一日,无论多么艰难,我都咬牙坚持。汗水与泪水交织,但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:我要重新站起来,我要战胜这一切。
在一次战术课中,处于休息位置的我学着战友们的动作比划了起来,一步、两步…我竟然能不依靠拐杖行走,激动和惊讶占据了我的躯体,久违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我的脸颊。这一切都被跟课的教导员看在了眼里,当天下午他就安排了一个战友陪我复诊。
然而,命运似乎并未打算轻易放过我。我被诊断出患有另一种疾病—创伤性骨关节炎,这无疑是对我的又一次沉重打击。病魔的侵袭,让我的身体更加虚弱,精神也几近崩溃,我开始自暴自弃,怀疑生命的意义。
而一切的转变,缘于一部纪录片——《逐梦》。
那是学员队政治教育时统一组织播放的纪录片,它讲述了军营中许多为了强军梦而努力追逐的人和事,从边关到内地,从高山到海洋,从指挥员到战斗员,这些故事让我感觉是那么的真实。“逐梦”,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激荡着。我来到这里,不就是为了追逐梦想吗?我想起了篮球明星科比的一句话“那些杀不死我的,只会让我更强大。”我不能再浑浑噩噩了,我必须得振作起来。
五更天的单杠区,我把自己折叠成疼痛的标本。杠铃片碰撞声惊起宿鸟,振翅声应和着作训靴摩擦砂石的节奏。教材扉页的笔记逐渐被汗渍晕开,化作战术地图般的墨色河流。当双拐最终斜倚在器械场角落,金属管上的露珠正倒映着四百米障碍场的第一缕晨曦。
术后第93天,我丢掉了拐杖,和我的战友们一起站在了毕业联考的舞台,在顺利通过前面科目的考核后,来到了最后一个科目—“400米障碍”,这一次我没有畏惧,受伤的右踝变得更加坚韧,“2分04秒”!我取得了优秀的成绩,克服了障碍,驱散了心魔。
在人生的长河中,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舵手,航行在波涛汹涌的海洋上。有时,我们会遭遇突如其来的风暴,那来源于内心的恐惧,它们如影随形,试图将我们拖入无尽的深渊。然而,正是这些挑战,塑造了我们的坚韧与勇气,引领我们铸就钢铁意志。
月光依旧在迷彩服上静静流转,纱窗外的飞蛾不知何时已破网而出。它断翅的剪影掠过障碍场高墙,在探照灯的光柱里,翩然化作浴火的凤,沐浴在400米的月光之下。( 张姚黎 唐灵笛 )